金刚怒目,菩萨低眉,皆是慈悲。

【南以颜喻】骊歌月

第十章

两天后,阿七的身体虽然不见好转,但也能勉强上路。周震南于是为他的伤口新换了一些药草,又带上剩下的虎肉,起了程。

张颜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一直都没有派人搜查他们的下落,或许他派了,只是没有找到。

周震南毫无架子的扶着阿七,慢腾腾的朝下叶城的方向走去。

下叶城距离福成府大致要翻过两个小山包,原本从福成府出发,骑马走官道,只要几个时辰就能到。但是如今阿七身受重伤,周震南又不会武功,体力也跟不上,这一走恐怕就要一两天,身后还有张颜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,周震南不敢怠慢,但又不得不顾及阿七的伤势。

一路上阿七虽然能走,却总是深一脚浅一脚,有时走的时间长了,甚至会忽然垂下头直接靠在周震南的肩膀上,昏睡过去。

阿七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,周震南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推了出去。阿七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,差点背过气去。等周震南将他叫醒的时候,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半睁着一双如墨的黑瞳,迷茫的坐在原地。

看着这样的阿七,周震南实在无法摆出国师的威严去责怪他,只能无奈的叹气,将他扶起来。等到阿七第二次靠住他的时候,周震南犹豫了一下,没有推开他,继续扶着他向前走。等到第三次的时候,周震南干脆停下来扶着阿七坐在了一旁,任由阿七靠着他昏睡。

颈项边阿七的呼吸时轻时重,灼热的气息让周震南不自觉地绷直了身子。自从周震南的父亲死后,周震南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。

但是阿七却做到了,周震南本想说自己是顾及阿七的伤势才让他这般肆无忌惮,但是看着少年颇为疲倦的脸,他又不得不承认,阿七给自己的感觉,太不一样了。

他好像认识他,而且仿佛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。

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周震南既害怕又紧张,他不禁想到何洛洛,还有张颜齐。

他们的年龄相当,同样的十七岁。

周震南侧着头,看着阿七在阳光下睫毛投在脸上的淡淡的剪影。

何洛洛的十七岁,流落异乡,受尽苦楚,又遭人追杀。阿七的十七岁,因着自己,也是这般受罪。还有......还有那个远在凤歌的小皇帝,虽然养尊处优,但是张家的男儿曾几何时这般无用过。

周震南知道张颜齐总有一天会羽翼丰满,总有一天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,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天。

就在周震南目不转睛的看着阿七的时候,阿七轻哼了一声,似乎要醒。

周震南叹了口气,等与苍鹭他们会和,知道了阿七的身世,若是真是自己多疑,便好好待他吧,毕竟他也为了保护自己,付出了良多。

阿七很快就清醒过来,一睁眼,看到自己正靠在周震南的肩膀上,顿时瞪大了双眼,飞快的起身。

周震南若无其事的揉着被压酸的肩膀,站起来,看着他道:“好些了吗?”

阿七低着头,立即单膝跪地:“属下……”

周震南挥挥手,打断他:“如今你我在外,无需这些礼节。”

阿七没有说话,只是站了起来。

周震南抬眼望了望四周,道:“这里离下叶城还有一段距离,我知道这附应有处村庄,那里是福成府与下叶城的交汇点。我们先往那里休整,找大夫看看你的伤,然后坐马车,走官道,进下叶城。”

阿七点头,表示赞成。

周震南又看了看他,缓缓道:“既是在外,你也不要再称呼我为公子。”

“那属下应该怎么称呼公子?”阿七犹豫道。

周震南想了想道:“你我姓白,家里世代行商,这次出门是谈买卖,路上遇到山贼,大难不死,才落得如今这般。我是你大哥,你是我弟弟。”说完,看着阿七一脸的凝重,姣好的眉轻轻皱在一起:“记得了?”

阿七颇显为难的犹豫了半晌,才道:“记住了,但是......这有违规矩。”

周震南袖子一甩,朝前走去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人定了规矩本是为了规范,但是若是为规矩所累,那不如不定罢了。”

阿七犹豫了片刻,便跟上周震南。

走了大约一个时辰,两个人终于到达了周震南所说的小村庄。

周震南走在前面,阿七紧随其后。两个人皆是衣衫褴褛,周震南倒还好些,阿七却严重很多,衣服上面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。村子里大多是老病妇孺,见到他们许多人都惊慌的关好门,怕极了他们似的。

周震南一目了然,让阿七强行拦下一个老头后,开口问道:“这里有没有客栈?”

老者连忙摇头:“没有,我们这里太小,不经常有外人来。”

周震南看了看天色,又四处扫视了一圈后,缓和了一下语气,温和道:“老人家,实不相瞒,我和我弟弟是从凤歌来的,本来是要到下叶城做买卖,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山贼。家弟身受重伤,无法赶路,如今天色也不早了,还麻烦老先生让我二人借住一宿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从头上摘下束发的白玉簪子,递了过去。

周震南的衣着虽然尽显华贵,但是却极其简洁,束发也是简单的用一枚簪子固定。老者只知道这枚簪子是玉质的,但阿七却知道,这枚玉质的簪子可是前朝遗物,价值连城。

于是,他伸出手,将佩剑递了出去:“公......大哥不如用小弟的佩剑,那枚簪子太过贵重......”

周震南侧着头看他,微微一笑:“一个老人家要你的佩剑有何用?我们如今有求于人,就不必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,收回去吧。”

周震南脸上的伤痕上还带着血痂,奔波了一路,脸色还有些惨白,但他的头发却漆黑如墨,如今散下来,遮着脸侧,带着笑意,仿佛一个脆弱的白瓷,美的惊心动魄却又脆弱不堪。

阿七看着他的脸,沉默了半晌,收回了手中的佩剑。

老者从没见过这样值钱的东西,连忙将二人迎到自己家中,还找来了村子里看病的郎中为阿七诊治。

周震南没了玉簪,就向老者要了一根布条,将头发绑在了脑后。老者为他们准备了两件自己儿子的衣服,又烧了热水,周震南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。

吃过晚饭,老者为难的看着周震南和阿七:“我这里只有这一间房,我可以到隔壁的邻居那里住一晚,只是委屈两位了。”

周震南恭恭敬敬的行礼道:“老先生客气,在下自小便和弟弟一起同吃同住,无所谓委屈。”

老者点点头:“那我先走了,两位也早点歇息。”

周震南礼貌的将老者送出了屋,一关上门,阿七立刻道:“公子,属下睡在地上,公子早点歇息。”说着便将一套被褥从床上抱起,往地上铺去。

周震南拦住他,淡淡道:“你身上有伤,夜间若是着了凉,弄不好还会落下病根,到床上睡吧,那张床两个人可以睡下。”

阿七抱着被子,犹豫中周震南已经翻身躺了上去,阿七小心翼翼的将被子铺在床上,背对着周震南躺了下去。

阿七一向浅眠,即使现在身受重伤,也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,所以当周震南在睡梦中微微翻身,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。

阿七犹豫了一下,还是转过了身。

周震南还在熟睡,他的睡颜看上去很温顺,头发乖乖的散在耳侧,狭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,像是两只欲飞的的蝴蝶。眼下是睫毛投下的淡淡的剪影,衬在鼻梁两侧,让得本就高挺的鼻梁显得更加深邃。

阿七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这个人就是那样安静的站在月色里,朦朦胧胧的,让人看不真切,却又不得不被他所吸引,想要一直看下去,直到他从月色里走出,走到你的面前,朝你微笑。

晚间的天气有些凉,老人家的被子一看便是盖了好多年,已经变得很薄了。周震南侧着身,将身子缩成一团,看起来很冷。阿七犹豫了一下,伸出手,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周震南的手指。

好凉,阿七微微皱眉。

周震南的手很凉,碰起来就像是冰一样。阿七是习武之人,有内力在身可以抵御寒冷,甚至是疗伤。但是周震南不会武功,也没有内力,山村晚间多风潮湿,被子还很薄,会冷也是必然。

看着周震南皱着的眉还有轻微颤抖的指尖,阿七叹了口气,轻轻将他揽进了怀里。

反正他也救过自己的命,这就当是报答了吧。

周震南还在睡梦中,只觉得浑身发冷,忽然身边有了一股暖流,他下意识地就靠了过去。

阿七哭笑不得的看着堂堂的北越国师在睡梦中靠进自己怀里,还寻了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,继续熟睡,无奈的笑笑,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份,让更多的暖意从自己身上过渡到周震南身上。

看到周震南舒展开了紧皱的眉毛,这才闭上眼睛,缓缓入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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